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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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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當初那趙任凡和陶仁言讓豆芽兒鉆的洞嗎?”範松站在空無一人的地字五號齋舍墻後,指著被封了幾塊厚實木板的洞口,壓著聲問道:“你說安宴兄約我們在這作甚?”

齊天佑搖了搖頭,若有所思地盯著他吩咐人堵上的洞口,自上次陶仁言讓豆芽兒從這洞裏將外頭的斷腸草送進來毒害範松一事暴露後,連帶著這五號齋舍也一並封了,如今也不知唐安宴約他們在這‘耗子洞’相見,到底打著什麽主意。

眼看將圓未圓的金月高掛枝頭,還不見唐安宴的身影,齊天佑臉色凝重,不由地開始擔憂。

只能暗地裏在姑娘肚兜上,偷偷用酒水寫信告知他們,可見唐安宴處境並不樂觀,可以猜到鬼面人定是派了人監視他的一舉一動,因而今兒個白日裏他也不曾主動找不過唐安宴,眼下他和範松已經在這等了近一個時辰,卻遲遲等不來人影。

金秋涼夜,空氣中湧動著好聞的金桂芬芳,心事重重的兩人,無暇欣賞。

齊天佑嘆了口氣,也不知唐大少爺能不能及時赴約。

昨夜聽鐘靈一分析,他才知曉,唐安宴夜裏在塵凡澗明面上幫著選花魁,實則極有可能是為了幫鬼面人挑選合適的處子。

陰時所生的女子,她們的處子之血可為喪失鬼力的鬼魂固魂凝力。

在塵凡澗那樣的地方,最不缺的便是女子,可處子確實稀少,因而將塵凡澗要在新人中選出一位新的花魁廣而告之,是尋人最有號召且最快速有效的法子。

塵凡澗畢竟是禹陽最大的春樓,名聲在外,而來參選的女子大多是走投無路或無處可去之人,沒有背景沒有倚靠,消失那麽一兩個,神不知鬼不覺。

不得不說鬼面人打得一手好算盤。

聽鐘靈說,梁凝心離開虞月卿後,失去了□□可以汲取精力,原隨風的那截斷笛雖給了她庇護,讓她修養了一會生息,可那日梁凝心為了從鐘靈手中逃脫,幻化了那樣一場夢魘幻境困了鐘靈好幾日,鬼力必定大傷。

殘存鬼力無法支撐她再附人身,既然鬼面人要唐安宴幫他找梁凝心,想必鬼面人定是知曉一些關於鬼怪的事情。

齊天佑也是昨兒個才知道,原來除了鐘靈,唐安宴竟也看得到鬼魂!

鐘靈也奇怪為何鬼面人會知曉此事,齊天佑本想破例讓鐘靈來一趟國子監,畢竟唐安宴這事他幫不上忙,鐘靈對玄學鬼怪了解甚多一定有辦法。

可鐘靈卻說什麽來不及,還說什麽沒時間了,急匆匆地出了門。

臨走前給了他一個錦囊,讓他危急關頭再打開使用。

齊天佑伸手撫過腰間掛著的什麽紋樣都沒繡的藕色錦囊,回想著鐘靈毅然離去的背影,總是隱隱覺得不安,未等他想出什麽頭緒,夜色裏一道極輕的腳步響起。

齊天佑和範松瞬間警覺,警惕地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隨著腳步漸近,一襲月白襕衫步入兩人眼簾。

“安宴兄!”範松驚喜道:“你可算來了,我還以為你來不了了。”

齊天佑見唐安宴出現,不自覺松了口氣,兩人對視剛點完頭打了招呼,便看唐安宴疑惑地往他們身後張望,齊天佑瞬間反應過來,小聲說道:“鐘靈說她有事今夜不來了,月卿說她哥虞思源今日回禹陽,她定能找出虞思源不是鬼面人的證據證明給我們看,所以也不來了。”

唐安宴聞聲皺起眉,挑眉不解道:“小靈鐺有什麽事比我的事還重要?”

一聽這質問的語氣,範松擔心唐安宴少爺脾氣要發作,連忙解釋道:“鐘兄哪能不擔心你,可能是今日時常聽到你與塵凡澗新花魁......所以......”

“你說鐘靈因為這生氣不肯來見我?”唐安宴神色一淩,立馬否決:“不可能!”

別人不懂他,鐘靈豈會不知他的為人?一定是因為別的什麽事。“她究竟去哪了?”

範松被唐安宴突然的氣勢一嚇,一時不知如何回答,齊天佑說,鐘靈走之前吩咐過,她有要事要出門幾日,唐安宴這段時間要與那鬼面人鬥智鬥勇,不好叫他分心,因而別告訴他她離開唐府。

君子一諾,齊天佑既然答應了鐘靈不說,見唐安宴不依不饒糾結於鐘靈不來,正事半句不提,他掃了眼高高掛在頭頂的明月,老老實實開口道:“鐘兄回禹陽的路上不慎被厲鬼困於夢魘之中,好不容易脫身,如今......身子尚未完全覆原。”

齊天佑從不說謊,唐安宴清楚的知道,因而他不曾懷疑齊天佑此話的真假,想來是怕他擔心,範松才支支吾吾,沒和他說實話,卻不曾想齊天佑確實沒有說謊,只不過是答非所問。

“既是二爺爺替她治了傷,那她應當無大礙。”唐安宴又是點頭,又是來回踱步地喃喃自我安慰,齊天佑和範松皆看得出唐安宴此刻的掛念,也看得出若非時機不對,又有非做不可的要事要做,唐安宴此刻恨不得立馬飛回唐府!

齊天佑及時出聲提醒道:“時辰可不早了,你約我們來這,是想做什麽?還有昨夜我和月卿去塵凡澗找你,莫非鬼面人當時也在?小武說鬼面人抓你是為了讓你幫忙尋聖女,可鬼面人又是如何知曉你能見鬼的?”

齊天佑一連串的疑問,終於將滿心記掛鐘靈的唐安宴拽回了神,有二爺爺在,鐘靈定然不會有事,這些日子,他每夜都裝流氓與新花魁共度春宵,就是為了麻木虞思源派來監視他的人。

昨夜那場意料之外的賭約,虞思源守信離開了塵凡澗,獨留下秦言一人看著他,更是方便今夜的金蟬脫殼。

秦言最不聽不得他挑釁,今日國子監下學後,他如往日一樣,先翻/墻去了趟塵凡澗吃酒賞舞,期間故意找茬,將秦言氣得只肯守在門外。

而如今塵凡澗的新花魁是他一手選出來的,姿色雖有過人之處,但其實擔不起花魁之稱,主要是有著一口好口技,深得他心。

這段時間,夜夜讓花魁學著自己說話聲音和語氣,以及別的姐妹陪恩客過夜時會發出的暧昧喘息和□□,已有成效,若非如此,他今夜避開眼線溜出來也不會這樣容易,天亮之前他還得回塵凡澗,確實沒太多時間耽擱。

面對齊天佑一連串的疑問,唐安宴言簡意賅地答了,無論是近段時間他的謀劃,還是鬼面人便是虞思源,除了不知道該怎麽答的‘鬼面人為何知道他能見鬼’,能說的他都一並說了。

一聽鬼面人真是虞月卿的兄長,齊天佑面露憂慮迅速轉身,焦急道:“既然虞思源便是鬼面人,那月卿回家豈不是入了虎口?不行,太危險了,我得去救她!”

“等等!”

眼看齊天佑要走,範松先於唐安宴攔下了他,出言阻攔道:“齊兄你冷靜些!虞兄是他的妹妹,虎毒不食子,就算鬼面人再喪心病狂,那虞思源也不至於對自己的親妹妹下手,更何況齊兄你一個外男大半夜的去找人家黃花大閨女,名不正言不順不說,還會打草驚蛇,更讓虞兄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有理有據,條理清晰,經範松這樣一提醒,齊天佑終於緩緩冷靜下來,無論是損害虞月卿的名聲,還是讓她夾在她兄長和他之間為難,都不是他想看到的,半晌齊天佑才說道:“你說的不錯,好歹他也是月卿的兄長,應不會對她如何。”

知道虞月卿和虞思源並非親兄妹的唐安宴,看著齊天佑心神不寧的狀態,暫且把這實話放在了肚裏,想著等一個合適的時機再說也無妨,眼下有更著急的事要做。

“天亮之前,小爺我必須回塵凡澗,事不宜遲,我們動手吧。”

唐安宴伸手指了指被封住的耗子洞,示意範松幫忙破開,如果他在夢裏所見之事皆是真實,那這洞中定有他想尋找之物。

“安宴兄,你費盡心機約我們在這相見,就是為了挖這耗子洞?”範松疑惑不解,卻仍是很聽話地用拆下來木板將一捧一捧的泥往外送。

唐安宴嘆了口氣,若非小武送完信後又被抓了,這臟累活哪需要他親自動手?不過,這樣也好。

小武不在,能大大降低鬼面人對他的戒心,鬼面頂多只能困小武一時,可小武卻能趁機將鬼面人的老巢摸個底朝天,方便日後與他裏應外合,破壞鬼面人的計劃。

更何況......唐安宴不動聲色地瞥了眼站在兩人身後望風的老古板,若非親眼所見,老古板哪會相信自己敬愛的父皇是那般陰險狡詐,會使心計之人?雖然今夜,他存了私心。

自上元夜他死而覆活以來,為了續命所捉的鬼,無論大鬼小鬼,都與白蓮教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如今碰上的這白蓮教聖女梁凝心,不出意外,便是他的下一個目標。

虞思源好似擁有和他夢裏一樣的記憶,因而虞思源在發現梁凝心不在虞月卿身上之時,立馬抓了唐安宴,想讓他幫忙尋找梁凝心。

夢中的唐安宴確有這招魂的本事,本想著今夜與鐘靈碰一下頭,讓她教他招魂之術,以免暴露他並未完全恢覆記憶,順便問問這古怪的夢境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可鐘靈卻因受傷沒有來。

好在虞思源不僅想讓他找梁凝心的鬼魂,更是想讓他在國子監幫忙找出梁凝心的屍骨,這才沒有在唐德要抓他回國子監之時出手阻攔。

夢裏的唐安宴,為了藏傷藥,陰差陽錯,曾在這耗子洞裏發現一截白骨,當他碰到白骨的一瞬,神識好似被什麽吸住,再醒來,國子監依舊是那個國子監,可裏面的人除了變年輕的祭酒,他竟一個都不認識。

後來他才知道,那一夜,他看見的,是梁凝心不甘的執念與入骨的怨恨。

唐安宴一走神便想了許多,不經意擡眼,看到範松詢問的眼神,他才記起方才範松的問題,“你就不奇怪為何銅墻鐵壁一般的國子監,會放著這樣一個能容小孩鉆進鉆出的耗子洞不管?”

“對哦!”範松恍然,雖然國子監裏無人能從這洞裏鉆出去,可難免會有像陶仁言那樣,利用外頭的小孩,弄一些無法入監的東西進來,祭酒在國子監已有幾十個年頭,不可能不知道,既然知道還放著不管,“難道洞裏有什麽乾坤?”

唐安宴欣慰地看著範松,無論是在夢中,還是現實,範松依舊是那個一點就通的聰明人,“不錯,據我所知,裏頭有見不得光的東西。”

“見不得光?”這就是唐安宴白日裏不行動,非得等到半夜的理由?範松奮力挖土的動作一頓,想到他曾在國子監見到的女鬼,猶疑道:“不會是......那種東西把?那我們這樣豈不是擾鬼清夢?”

齊天佑一直沒有出聲,聽著唐安宴和範松的對話,他突然想起當時派人來給這洞填土的事。

原先他是本是打算將此洞埋上,一勞永逸,卻不想無論派人往裏面倒多少沙石黃土,就像倒入無底洞,足足三大車的石料,進了洞便不翼而飛了。

他也曾找過機靈的小孩,進洞看看裏頭是否有更大的坑,可小孩一路暢行無阻,說這只是條羊腸小道,一路通直,期間沒見到半點沙石的蹤影,事情邪門的緊,但齊天佑絲毫沒有頭緒,洞又不能就這樣放著,無奈只好學著未被趙任凡破開前的樣子:用幾塊木板子先將兩頭的洞口封上。

如今聽唐安宴意有所指地這樣一提,齊天佑靈光忽現,聯想到鐘靈曾經說過,梁凝心怨氣相當重,但國子監裏從未有過鬼傷人的事出現,猜是有高人指點封了梁凝心的屍骨,倘若這真封著梁凝心的屍骨......

“不可以!我們這樣挖,破了封印,豈不是會放厲鬼出世?”齊天佑立馬上前來奪範松和唐安宴手中的木板子,阻攔道:“萬一厲鬼出來傷了人,我們便是罪人!”

然而等他醒悟,已經遲了,在他奪過唐安宴手中的木板之時,埋在土中的一截隨著他的用力,撬出一根森白的手骨。

唐安宴沒想到齊天佑會突然來搶,下意識手一松,木板一頭驟然卸了力,這剛出土的白骨卻仍舊借力飛起,還恰巧掉落在齊天佑肩頭。

事出突然,齊天佑沒想到才挖了一刻鐘竟就挖到了白骨,驚駭地瞪大了棕色眼眸,尚未來得及說話,只一瞬,眼眸中的光亮突然暗淡了下去,整個人好似被點了穴,一直保持著抱著木板的動作,渾身僵硬,一動不動。

唐安宴暗道一聲糟,迅疾跳起將齊天佑肩頭的手骨拂下,可卻於事無補。

人早已被扯入執念中。

“他這副長相進去,絕對兇多吉少,範松你一定要看住了,天亮前不能讓任何人碰到我和齊天佑,包括你自己,記住了!”話畢,唐安宴見範松信誓旦旦地應下,隨後搭上齊天佑的肩,瞬間與齊天佑一般,眼眸失去神采,無法動彈。

唐安宴本想帶齊天佑進去,卻不想齊天佑先碰了白骨,梁凝心對他們元家的怨恨,深入骨髓,齊天佑又長得與年輕時候的聖上極為相似,萬一被發現,豈不是死路一條!

齊天佑眉頭微皺,身子僵硬了一瞬,立馬又重新獲得了控制權,他嘗試著動了動手腳,確定沒有被束縛才擡起頭環顧四周。

隨後驚訝地發現,本該在他身邊的唐安宴和範松沒了蹤影,就連他本該拿在手中的木板也消失不見。

此刻,他並非在地字五號齋舍的墻後,這是......天齋?

眼前掛著“天齋”兩字的金色匾額,比他初入國子監時剛看到的那會還要新,無論是白墻灰瓦還是青銅木門,皆是熟悉的模樣,可卻不知道為什麽,他的心底,竟有種陌生的心悸逐漸湧出,好似一旦他推開齋舍的大門,就會有什麽可怕的東西出現。

一個呼吸間,這股異樣的感受飛快退去,短暫的好似是因夜色太深犯困導致的錯覺,如果是以前不知世間真實存在鬼怪的齊天佑,不會將這古怪的感覺放在心上,而近段時間經歷的種種,無一不在告訴他:他撞上鬼了。

本能告訴他,他不該進去,可手卻不由自主地觸碰到了冰涼的木門,他能肯定這裏不是現實,現實中的天齋大門,身為齋長的他鎖過無數遍,何處掉了漆,何處有個缺,閉著眼他都能一一數出來,絕不是手底下這嶄新光滑的觸感。

吱呀——

尋常的開門聲響,冷不丁地叫齊天佑打了個寒顫。

冷,並非是身體感覺到的,而是從心底漫出的寒意,唐安宴在提及洞裏有不能見光的東西時,那看似不經意掃過他的眼神浮上眼前,齊天佑呼出一口氣,決然地邁開腿,走進了天齋。

既然唐安宴有東西想讓他看,來都來了,看看又何妨。

同一時間,鐘靈快馬加鞭,趕了一天一夜的路,終於到了先前梁凝心出手困她的地方。

斷笛已廢,梁凝心不可能再躲回去,如此損耗鬼力的夢魘,會導致她鬼力透支,梁凝心必定寸步難行,白日日光對鬼力不足的怨鬼來說無疑是致命的刀刃,為了避日,她一定躲在......

鐘靈看向滿是紅葉的密林間,一方朝南光潔朝北布滿青苔的巨石,緊挨著楓樹粗壯枝幹,一下子引起了她的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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